蒙古野驴报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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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前，一头在求爱“决斗”中落败的雄性蒙古野驴，被一位蒙古族牧民救起。4年后，这头野驴在牧民家落户生崽，上演恩恩相报。这就是发生在内蒙古达茂草原上的一段真实感人的故事。如今，这段故事还在不断延续……

善良救助，牧民与野驴结下缘

45岁的乌云巴图是内蒙古达茂旗哈达汗苏木四队的一位蒙古族牧民，居住在距离中蒙边境40 km的草原上。妻子若勒吉德玛勤劳聪慧，是巴图的贤内助，两个女儿都在离家几十千米远的达茂旗百灵庙民族学校上学，四口之家，其乐融融。巴图家有个很大的草场，喂养着500多只羊、80多头牛和驴，还有20多匹马，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过得安逸充实、有滋有味。

2003年9月27日傍晚，巴图骑着摩托车从哈达镇返回家里，途经苏木北边的乌花淖儿时，突然望见远处的草场上尘土飞扬、烟尘滚滚，两头驴像发了疯似的，拼命踢咬在一起，而旁边几头驴在观看。原来，公驴在为赢得与母驴的交配权而“决斗”。

在夕阳余晖照耀下，巴图仔细辨认，发现斗架的公驴不像是自家养的驴子。它们从肩部至尾根为浅黄棕色，而颈腹及四肢却是悦目的黄白色。这明显不是家驴的特征。难道是内蒙古草原上绝迹多年的蒙古野驴？巴图内心猛然一阵激动。他小时候曾在中蒙边境线上的蒙古国草原那边，远远望见野驴一闪而过的身影。他不由得停下摩托车，惊喜地欣赏着这令他神往的野驴。

公驴的“决斗”让巴图看得心惊肉跳，只见它们都高高地扬起前蹄，像重锤一样狠命地砸向对方，同时用强壮的躯体不停地冲撞对方，并用锋利的牙齿咬对方的脖颈。打斗进行得异常激烈，两头公驴华美的皮毛上都染上了斑斑血迹，嘶鸣声在寂静的草原上传得很远。突然，其中个头小点的公驴被对手踢倒在地，它试图起身逃跑，可大公驴竟不放它走，冲上去对它又踢又咬，似乎非要杀死它不可。情急之中，巴图猛地按着喇叭，骑着摩托车朝它们冲去。见轰鸣的摩托车奔来，大公驴带着母驴转眼间消失在草原深处。

受伤倒地的公驴已经无力站起来了，见有人奔过来，它惊恐地仰着脖子哀鸣。巴图跳下摩托车，走近一看，发现它的脖颈下被咬掉了两块手掌大的肉，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两条前腿也被咬伤。如果不及时抢救，公驴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巴图连忙从摩托车尾箱里掏出随车携带的降香白药给公驴敷上，还把衬衣脱下来为它包扎伤口，并把它慢慢领回了家。为了防止公驴乱动蹬掉药物，影响疗效，巴图轮流用左右手轻轻地摁住它伤口上的衬布，一个晚上下来，双手都发麻了。见公驴肚子瘪瘪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巴图就让妻子若勒吉德玛熬了半盆玉米糊糊，端给公驴吃。公驴似乎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它低头闻了一闻，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用鼻子试探性地碰碰巴图，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在公驴疗伤期间，巴图每天都要到草场挖来细嫩的草芽，拌上莜麦给它增强营养。那一阵子草原的气温很高，巴图每天都用湿毛巾擦洗公驴的全身。

在巴图的悉心照料下，这头受伤的公驴康复得很快，半个月后就可以驰骋草原了。那天早晨，巴图把公驴牵到草场上，公驴立刻扬蹄嘶鸣，精神抖擞，欢快地来回奔跑着。它的奔跑姿势很优美，全速奔跑时，四蹄腾空，身体呈流线型，在空中弯曲后又舒展开来，尾巴呈水平状，动感十足。巴图在一旁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如此快的速度连骏马也望尘莫及。巴图给公驴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巴特尔”。

见巴特尔完全康复了，巴图决定将它放归草原。2003年10月15日清晨，巴图早早起来，给巴特尔梳理鬃毛，然后把它牵到围栏外。巴图骑上骏马，带着它来到草原深处，想让它在那里回归自然。望着无边的草地，巴特尔张望着天际，甩开四蹄，尽情地跑开了。见巴特尔一溜烟跑远了，巴图于是骑马掉头往回赶。然而，不一会儿，巴特尔就在尘烟中追了上来，尽管巴图的马跑得很快，可就是摆脱不了巴特尔。

巴图没法子，只好驱赶巴特尔回草原，可无论怎么赶它都不走，还和他兜圈子，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嘴里不停地“噗儿噗儿”地吹气，似乎在说：“我不走！我就是不走！”这让巴图哭笑不得，也深受感动。“真是通人性的生灵啊！”他爱怜地拍着巴特尔的头。就这样，巴图留下了巴特尔。

第二天，巴图专程赶到达茂旗林业局汇报巴特尔的事，引起了局长李吉祥的高度重视，牧民家来了蒙古野驴，这在达茂草原几十年来可是第一次。李吉祥当即驱车赶到巴图家的草场，通过仔细观察，证实了巴特尔的确是蒙古野驴，而且是一头刚成年不久的3岁公驴。临走时，李局长再三嘱咐巴图：“蒙古野驴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你一定要好好看护这个远方来的稀客啊！”巴图点头应允，心里非常高兴。

逃跑野驴，风雪夜携家归来

收留下巴特尔后，巴图很快就发现它喜欢赛跑，只要它看见奔跑中的马、牛和骆驼，就会加入其中奔跑，与它们一争高低，一旦跑到它们前面，就会停下来站在前面回望着它们，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2003年11月17日傍晚，巴图骑着摩托车来到草原无人区时，摩托车突然出了故障熄了火，他拨弄了几次都没有发动起来。此时，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一场暴雨眼看就要来临。见巴图焦急的神情，巴特尔一跃跳到摩托车前面，它用嘴扯了扯巴图的衣服，然后侧身蹲在地上，让巴图爬上驴背。巴图骑上驴背后，巴特尔站起来长长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告诉巴图握紧，接着飞也似的向草场的方向跑去。巴图被巴特尔刚驮到家里，大雨就倾盆而下……

蒙古野驴能跑的消息引得草原上的骑手跃跃欲试，可是当骑手们兴致勃勃地想同巴特尔亲近时，巴特尔却显得十分警惕和焦躁，要么一甩头跑开了，要么就是龇牙咧嘴想咬人，一连换了好几个骑手都无法接近它。可当巴图走近时，巴特尔却亲热地凑上前来，用头蹭巴图的脸，还伸出舌头不住地舔他的衣服，甚至还咬住他的衣襟不放，耍赖皮。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其实巴图明白，蒙古野驴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是自己用心“焐热”了它，才这样“耳鬓厮磨”。

经过一个冬季，巴特尔已经长得膘肥体壮了，个头也长高了，看上去威武剽悍、帅气十足。2004年4月初，巴图接连几天都发现巴特尔不在自家的草场，常常是黄昏时才回来，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巴图的注意。巴图悄悄地跟在它身后，走了几百米后，见巴特尔站到山坡上，眺望着远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巴图想，它可能是想它们的群体了。因为这时正是高原动物一年一度的北迁高山草原的季节，不时有野驴经过达茂草原。

果然在2004年4月7日下午，若勒吉德玛赶着自家的牛、羊、马和巴特尔在山坡上吃草时，一群蒙古野驴突然奔跑在远处的草地上，巴特尔显得十分兴奋，不停地嘶鸣着，而那群野驴也发出了同样的嘶鸣声回应。巴特尔立刻又跳又叫，不顾若勒吉德玛的吆喝阻拦，猛然冲下山坡，一溜烟跑了过去，转眼间就追上野驴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得知巴特尔跑了，巴图十分着急，他和牧民们分头到草原上搜寻，想把它找回来，可1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巴特尔还是踪迹皆无。巴特尔就这样不打任何招呼地走了，巴图感到很失望。

但就在巴图慢慢淡忘这头通人性的蒙古野驴时，不想8个月后，巴特尔却意外地带领着它的“媳妇”们回来了。那是2004年12月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巴图来到草场给自家饲养的牛羊喂草。当他打开围栏时，忽然，他发现有几个黑糊糊的身影在围栏边徘徊、晃动。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4头野驴。“哪来这么多的野驴？”巴图如在梦中。就在他纳闷之时，一头高大健壮的野驴从驴群中走了出来，径直向他冲了过来。巴图吓得转身就跑，可刚跑了几步，那头野驴就冲到了他的跟前。他惊恐地回头一看，惊喜地发现，这头野驴竟是他日夜思念的巴特尔。8个多月不见，巴特尔又长高了，连毛色都变了，但脖子下面的疤痕依旧。他激动地反身抱着正用鼻子往他身上蹭的巴特尔，一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这天晚上，巴图和妻子一道从家里拿来了大捆草料和小袋玉米，热情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野驴，还抬来一桶清水放在草料边。巴特尔也不讲客气，回头招呼另外3个同伴过来，一起“贪婪”地吃起来。这时，巴图才发现这是3头骨骼清秀、体形苗条的母驴。不用说，它们就是巴图带回来的“俊俏媳妇”。野驴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但只有最后胜利的公驴才拥有与母驴的交配权。看来，巴特尔还真有本领，不仅能挑战赢了公驴，还获得了母驴们的“芳心”，跟着它投奔巴图。

野驴天生警惕而犟，别的牲畜采食过的草，它们决不会再吃，巴图只好把野驴群与自家的牲畜分开放牧。他家草场分为两块，一块是用于自家牲畜放牧用的，一块是为给牲畜储粮而禁牧的草场。他说服妻子，忍痛把巴特尔一家赶进了禁牧的宝贵草场。

恩恩相报，人驴深情续写草原传奇

转眼到了2006年春天，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巴图发现两头母驴“有喜”了。一个多月后，乐不思蜀的野驴没有北迁高山草原，而是留在了巴图家的草场里，见野驴对这里情有独钟，巴图夫妇心里乐开了花，一天要到草场看望它们好几次。

2006年7月，两头母驴先后产下了驴宝宝，一头雄性，一头雌性。刚出生的小野驴浑身湿漉漉的，有10 kg重，不到 30 min，就能站起来吃奶了。小野驴的平安降生，令巴图兴奋异常，在小驴满月期间，他和妻子轮流着熬莜麦粥、玉米糊和大米稀饭，给驴妈妈补身子、长奶水。

驴宝宝出生后不久，巴图的大女儿乌日汗和小女儿乌云嘎刚好从旗里的学校回家过暑假。两姐妹对驴宝宝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抱着小野驴亲热几阵。爱好美术的乌日汗还把可爱的驴宝宝画进了她的油画作品《牧民》，后来这幅画还在全国少年美术作品比赛中获得了金奖。活泼调皮的乌云嘎则特意上街给驴宝宝买了个漂亮的银项圈戴在脖子上。小野驴对两姐妹也很依恋，甚至在她们返回旗里上学时，还追着送了很远。

小驴长得很快，两个月不到，就长到了50 kg。由于和巴图一家接触久了，小驴也十分通人性，每当巴图出现在草场时，它们总是表现出欢欣雀跃的样子，欢快地围着巴图打转。巴图十分感动，他把小驴们搂到胸前，拍拍它们的脑门，就像抱自己的女儿一样抱它们。

渐渐长大的小野驴吸引了旗里旗外的牧民纷纷前来观看，但也给野驴带来了危险。由于蒙古野驴的驴鞭、驴皮、驴血在国际黑市的价格飙升，一些唯利是图的捕猎者把目光盯住了野驴。2007年4月17日深夜，睡梦中的巴图突然听到从草场传来一声声短促而嘶哑的驴叫声。他立刻翻身下炕，走出蒙古包，拿着望远镜望见几个模糊的黑影在草场里晃动。“不好，有人偷野驴！”巴图连忙跨上摩托车，一踩油门向草场奔去。骑到草场边时，他看见3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正在动手捆绑一头小野驴，惊吓过度的小野驴仰着脖子在月光下悲哀地嘶叫着，而不远处巴特尔和母野驴在恐慌不安中跑来跑去……

巴图不禁怒火冲天，他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冲了过去。3个青年人见巴图气势汹汹，停了下来，其中一个黄头发青年人还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说：“大哥，高抬贵手，算我们买一头野驴。”他边说边把钱往巴图的手里塞。巴图断然拒绝，坚持要他们把小野驴放了。恼羞成怒的黄头发青年见巴图不为所动，立即凶相毕露，他朝另外两人挥了挥手，3人一哄而上，对巴图拳打脚踢。因为寡不敌众，巴图很快被他们打倒在地，血流满地。

危急之中，在草地上徘徊观望的巴特尔突然仰脖嘶鸣，鬃毛直竖，一路狂奔冲了过来。3头母野驴也跟着一拥而上，它们对着3个偷猎者凶猛地又踢又咬。偷猎者显然没有见过这种阵势，刚转身想反扑，可野驴的铁蹄如暴风骤雨般砸来，他们以为野驴发疯了，纷纷夺路而逃。巴图踉跄着站起来，抱着巴特尔的脖子，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伤好后，巴图寝食难安，脑海里总是不停地显现野驴被捕走的情景，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将巴特尔它们生活的那块草场装上围栏。然而，建造围栏至少需要数百根2 m高的水泥柱，还需要大量的铁丝网。他粗略算了一下大概需要1.5万元，这差不多相当于他家全年的总收入。但为了给野驴创造一个安全、安宁的生活环境，他咬咬牙还是决定要把围栏装起来。

巴图和妻子商量后，从银行取出了3000元积蓄，还卖了100多只羊和几匹心爱的马，一次性买齐了水泥柱和铁丝网。为了节约开支，他们没有雇人，每天天不亮夫妻俩就开始干起来，就这样起早贪黑苦干了两个多月，夫妻俩终于将这项对他们来说颇为浩大的工程干完了。围栏建成后，看到巴特尔每天带领着野驴群在草场里自由而欢快地来回奔跑着，巴图心中踏实了。

2007年9月，又有两头母野驴先后产下了两个“驴宝宝”。巴图兴奋地把这个消息打电话告诉了两个女儿。周末，乌日汗和乌云嘎相约回家看望“驴宝宝”。那天，一家人手牵手，来到草场与驴宝宝合影留念。照相时，小驴们一字排开，与巴图一家人留下了温馨的“全家福”。

看着草场里驴丁兴旺，巴图幸福地流泪了，他没想到4年前的一次善意救助，竟引来蒙古野驴来自家草场落户生子、繁衍生息。事实上，巴图这几年倾心守护野驴的事迹不仅使他成了达茂草原上远近闻名的“名人”，而且也深深地感动着好多人，当地牧民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也有了很大的提高，一些身强力壮的青年牧民还自发地帮助巴图来看护蒙古野驴。前不久有记者采访巴图时，巴图激动地说，他正在向达茂旗政府申报，成立“蒙古野驴保护与发展协会”，以此来增强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让达茂草原成为草原野生动物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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