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完颜阿骨打在反辽斗争中的谋略

    完颜阿骨打(1065--1123年)是女真族杰出的领袖、金朝的缔造者,也是一位智勇双全的谋略家。阿骨打嗣位生女真部落联盟都勃极烈的时期,正值中国北方政治格局剧烈动荡、民族关系十分活跃的历史阶段。女真族长期屈从于辽朝契丹贵族的统治,各阶层人士深受契丹贵族的奴役之苦。阿骨打执掌女真部落联盟最高权力后,不失时机地顺应女真族反抗民族压迫的强烈呼声,发动并领导了反辽灭辽的武装斗争。为了集中力量打击辽朝,阿骨打不但在军事上狠狠打击辽朝军队,而且从政治上、外交上孤立辽朝,分化瓦解辽朝统治。他成功地运用军事、政治和外交谋略,利用辽朝统治下复杂的民族矛盾,主动与被辽朝奴役的各个民族建立友好同盟。在周边各大势力之间纵横搏闹,远交近攻,始终把武装斗争的矛头指向主要的敌人——辽朝政权,把反抗民族压迫的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步步引向深入。探讨完颜阿骨打在军事、政治和外交方面运用的谋略,对于我们深入了解这些谋略在推动女真族人民反辽斗争胜利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对于具体研究女真族人民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积蓄力量,团结一致,最终推翻辽朝统治的这段历史过程,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一、把握部落联盟的自主权

    女真族原出自黑水,五代时,黑水靺鞨成为契丹族的附属,其中有一部分部族加入契丹籍,称为熟女真,没加入契丹籍者称生女真。阿骨打所属完颜部是生女真中的一支部族。生女真虽然没有加入契丹籍,但是居住地与辽朝辖区相邻,自身经济文化落后,社会发展缓慢,客观环境上使得辽朝契丹贵族欺凌、盘剥生女真各部的野心得逞。从辽朝建立之初,其统治阶级就以各种名目对生女真族诸部施以残暴的压迫和掠夺。11世纪末,生女真中的完颜部逐渐强大,完颜家族凭借部族武装发起了统一生女真各部的斗争,从景祖乌古乃到穆宗盈歌时期,经过两世四主的努力,终于建立起以完颜部为核心的女真军事部落联盟。这一时期,完颜部历任首领一直都在抵制生女真系辽籍,并根据斗争形式和任务的变化不断调整斗争策略,使得辽朝吞并生女真的企图没能得逞。阿骨打承袭节度使之后,在女真族内部自称都勃极烈,建立以完颜家族为核心的女真奴隶主贵族的统治基础。他一方面接受辽朝授予的官职,利用辽朝给他的合法身分做掩护,与部族内部的敌对势力做斗争,不断巩固和扩大部落联盟:另一方面,他强烈反对辽朝政权插手生女真的内部事务,利用历史上形成的生女真与契丹贵族的矛盾和生女真各阶层人民的反辽情绪,依靠奴隶主贵族的拥护,调动整个部族的力量,在暗中做反辽的军事准备,并以各种手段对辽政权的实情进行探测。阿骨打多次派人到辽朝索要与完颜部作对的生乞石烈部酋长阿疏。"阿疏之争"始于穆宗时期,穆宗三年,纥石烈部酋长阿疏叛乱后逃亡辽朝,并告发完颜部的行动,辽朝派人到生女真地阻止穆宗攻打阿疏城。穆宗佯装退兵,后来又用计攻下该城。辽朝公然收容和庇护阿疏,实际上是对女真部落联盟内部事务的干涉,阻碍了女真的统一事业,与完颜部贵族构成尖锐的利害冲突,这种矛盾的升级已是不可避免的。阿骨打索要阿疏,即是维护女真统一的尊严,又是借机窥测辽朝的虚实,女真使者从辽朝归来,“具言辽主骄肆废弛之状",为阿骨打适时举兵反辽提供了准确的情报。阿骨打密谋伐辽的消息传出后,辽朝的使臣来诘问,阿骨打对辽使表明态度:“我小国也,事大国不敢废礼。大国德泽不施,而逋逃是主,以此字小,能无望乎?若以阿疏与我,请事朝贡。苟不获已,岂能束手受制也。"②阿骨打虽然表示继续对辽朝恪守以小事大之礼,但辽朝包庇阿疏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在这个问题上,辽朝理屈,而阿骨打则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完全把握着处理双方关系的主动权。因此,阿骨打对辽朝采取强硬态度,即使与辽朝决裂也在所不惜口这是以阿骨打为代表的女真贵族集团对辽朝的挑战。女真族人民打碎民族压迫的枷索,争取民族解放的时机已经成熟了。阿骨打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决心发动反辽斗争,以摆脱辽朝政权的剥削和压迫。他在女真族内部团结骨干力量,自称都勃极烈,下令女真各部:“备冲要,建城堡,修戎器,以听后命。"③迄阿骨打为止的历代女真部落联盟的酋长们,审时度势、因时因事采取不同形式的斗争策略,在保持与辽朝的臣属关系取得辽朝信任和支持的同时,又千方百计摆脱辽朝的控制,粉碎了辽朝的吞并企图,始终把握着部落联盟对内对外事务的主动权,这一策略用在处理女真部落联盟与辽朝之间的关系上是成功的。女真族的发展和进步,部落联盟的壮大符合历史发展的总趋势,与辽朝的民族压迫政策发生矛盾,带有历史的必然性,而阿骨打则站在捍卫女真部落联盟的完整统一和女真族利益的立场上,打着“以小事大',的旗号,表面上敷衍辽朝,实际上却厉兵秣马,加紧了武装反辽的准备步骤。

    二、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

    阿骨打是女真部落联盟不断走向壮大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军事家。在反辽战争初期,阿骨打成功地运用机智灵活的战略战术,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少胜多、以弱制强的战例典范,使女真族反辽的武装斗争不断地取得进展,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1.出其不意,宁江州首战告捷阿骨打在正式起兵以前,表面上多次与辽朝进行外交斡旋,暗地里却在女真军事联盟内部作反辽武装斗争的准备口为了统一各部首领的思想,团结一心与辽朝作战,阿骨打亲自去征询石土门、迪古乃兄弟的意见,并将起兵的计划告之于女真族中资深的“官僚耆旧",取得他们的支持。此时,辽朝虽然已经察觉了女真的异常动向,并且着手调动军队,但军队尚未到达指定位置。1114年九月,阿骨打集合女真军队2500人在来流水畔誓师起兵,把进攻的目标首先定在辽朝控制生女真的边境重镇宁江州。阿骨打在誓师之时揭露辽朝的罪行说:‘世事辽国,恪修职贡,定乌春、窝谋罕之乱,破萧海里之众,有功不省,而侵侮是加。罪人阿疏,屡请不遣。今将问罪于辽,天地其鉴佑之。"@为了鼓舞部下的士气,他还与诸将发誓:“汝等同心尽力,有功者,奴婢部曲为良,庶人官之,先有官者叙进,轻重视功。苟违誓言,身死挺下,家属无赦,,⑤宁江州战役在宁江州城外围进行,女真军首先与辽军耶律谢十部遭遇。为避免损失,阿骨打阻止了其弟斜也的冒险冲锋行动。他沉着指挥,适时出击。战斗中,他身先士卒,亲自射杀辽军主将耶律谢十,极大鼓舞了将士斗志,进围宁江州,辽军势穷不支,弃城而逃,被女真军追击歼灭。十月,破宁江州,获得起兵反辽以后的第一次重大胜利。女真军攻占宁江州的消息传到了辽朝,并没有引起辽朝天祚皇帝的重视,他仍在庆州射鹿,对此“闻之略不介意',@。直至辽将萧挞不野部在宁江州东部再次打了败仗,天祚帝才召开群臣会议研究对策。在如何镇压女真人反抗的问题上,辽朝统治集团内部出现了“大发诸道兵,,全力镇压和只派部分兵力镇压的分歧,经讨论最后决定只派部分军队与女真军作战。辽朝的决策失误注定了其一败涂地的命运。114年十月,辽军以萧嗣先为都统,号称10万大军,出长春路,屯军于鸭子河畔的出河店,企图一举全歼女真军队。阿骨打闻讯后,率军主动抢渡鸭子河,在十一月初,迎敌于出河店。时天寒,大风起,趁辽军尚未列阵,女真军乘风从三面包抄发起偷袭,掠获车马不可胜计,取得出河店战役全胜计。至此,女真军队超过10000人,士气更加高涨。阿骨打率领的女真军队在短短的时间里,以2500人起家,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在宁江州和出河店连续打败貌似强大的辽朝军队,使女真军威大振,撞开了辽朝防御女真的两扇大门,挫败辽军士气,在战略上取得了对辽朝作战的有利态势。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需放到当时的历史环境中分析。从主观上看,阿骨打领导的反辽起义是正义的民族战争。长期以来,辽朝对生女真各部极尽压迫歧视之能事,在女真人民中积蕴成强烈的民族仇恨,一旦爆发,势必转化为争取民族解放的战争。阿骨打任生女真军事部落联盟酋长时,女真民族统一体基本形成,随着女真内部经济文化的发展,民族凝聚力增强,要摆脱辽朝统治的愿望日益迫切,阿骨打领导的反辽斗争得到女真族各阶层人民的赞同和支持。在对辽朝的军事斗争中,阿骨打根据双方力量的对比,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采取正确的战略战术,是女真军队所向克捷的基本保证。宁江州首战,阿骨打先发制人,主动出击,将辽军打得措手不及。“辽人知我将举兵,集诸路军备我,我必先发制之,无为人制。,⑦这是反辽斗争初期战略战术上最行之有效的指导思想,正是在这个战略思想指挥下,女真军以锐气方张之势,先后夺取宁江州、出河店两大战役的胜利。从客观上看,辽朝统治集团的腐朽和轻敌,特别是决策失误给阿骨打创造了有利时机。在宁江州战役中,辽军失利没能引起天祚帝的重视,随之没能组织好有效的针对女真军队的防御,出兵镇压之时,又仅派部分兵力等等,诸多的失误,造成辽军处处被动,节节败退。辽朝长期以来的政治腐败,也导致了军队战斗力的削弱,正如《辽史》卷101《萧陶苏斡传》记载:“我兵久不练,若遇强敌稍有不利,诸部离心,不可制矣。"这与女真军队的上下一心、斗志高昂形成鲜明对比。1115年正月,在反辽战争胜利发展的基础上,阿骨打建国称帝,国号大金,改元收国,定都会宁。阿骨打清醒地意识到,新生的金政权要存在下去,就必须把反辽战争不断引向深入,直至推翻辽朝。2.果断出击,护步答冈大败辽军至1115年九月,在与金军作战中,辽军屡屡败绩,辽朝的东方重镇达鲁古城、黄龙府相继失守。天祚帝在对阿骨打诱降和遣使议和都未能达到目的的情况下,准备御驾亲征。黄龙府被占,使天祥帝万分惊恐,当日下诏发兵,号称70万,实际只有10万,以萧奉先为御营都统,耶律张奴为副,由骆驼口、宁江州分道而进,“发数月粮,期必灭女真',③。阿骨打面对辽朝的重点进剿,为激励将士斗志,使出“苦肉计"。阿骨打“以刀嫠面,仰天恸哭,曰:‘始与汝等起兵,盖苦契丹残忍,欲自立国。今主上亲征,奈何?非人死战,莫能当也。不若杀我一族,汝等迎降,转祸为福。'。诸军皆曰:‘事已至此,惟命是从。',,⑨然后,阿骨打亲自率军迎敌。众将领都认为:“辽兵号七十万,其锋未易当,吾军远来,人马疲乏,宜驻于此,深沟高垒以待。"⑩阿骨打接受了这个建议,决定在关隘爻剌凭险部署防御。但8天之后仍未见辽军进一步行动,经侦察得知,辽军内部发生耶律张奴的政变,天祚帝已匆忙西归,去平定内部的叛乱。于是,阿骨打果断地改变防御策略,主动向辽军发起进攻,以轻骑兵在护步答冈追上天祚帝。从双方力量对比分析,金军只有2万人,处于劣势,如果全线出击,势必被辽军分割包围。阿骨打集中兵力,围歼中军。阿骨打说:“彼众我寡,兵不可分。视其中军最坚,辽主必在焉。败其中军,可以得志。"。金军先出动右翼,然后出左翼合击辽军,辽军大败,“死者相属百余里,获舆辇、帘幄、兵械、军资、他宝物马牛不可胜计"。护步答冈战役,是阿骨打指挥的反辽战争以来最关键的一次战役,是金、辽之战的转折点,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此前,辽军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但是因耶律张奴的政变,进一步加深了辽朝统治集团的分裂,辽朝政局陷入一片混乱,其优势不复存在,已无力组织起对金军的有效防御,接连损兵折将,丢城失地,而金军则越战越勇,越打越主动。阿骨打不愧为通过实践锻炼出来的有政治头脑的军事家,不仅善于制定正确的军事策略,也善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作战中赏罚分明,礼贤下士,奉行军事民主制原则,使整个民族团结一致,万众一心,在反辽战争中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和较强的战斗力。阿骨打抓住天祚帝去镇压耶律张奴的有利时机,当机立断,调整战略战术,变以逸待劳为主动出击,以少击众,不仅取得护步答冈大战的全胜,还从根本上扭转了己弱敌强的总形势,拉开金朝向辽朝发起更加猛烈的全面进攻的序幕。在与辽朝的和谈往来交涉中,毫不放松警惕,积极整军备战,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护步答冈战役后,金朝控制的地区扩大到辽北、辽南一带,人口激增,经济发展,新生的金朝政权更加巩固壮大。

    三、分化瓦解辽朝的统治

    阿骨打领导的反辽斗争不仅在军事上主动进攻,狠狠打击辽朝,而且从政治上分化瓦解辽朝的统治,加速灭亡辽朝的进程。他为了减轻进军的阻力,削弱和动摇辽朝的基础,充分利用辽朝末年统治集团内部矛盾不断加深和民族矛盾尖锐激化的形势,从辽朝内部寻找突破口,分化契丹贵族统治集团,拉拢辽朝统治下的其他民族与金朝为友,利用错综复杂的阶级对立关系和民族矛盾,孤立和打击以天祚帝为首的辽朝最高统治集团。因此,阿骨打在反辽之初就确定并坚定地执行了一条争取联合各方力量对抗辽朝的策略。

    1.招谕系辽籍的渤海人加入金朝

    渤海本是粟末株鞠建立的政权,在株鞠诸部中经济、文化发展程度较高,被辽朝灭亡后,其居民被迫迁徙或流散逃亡,被称为渤海遗民。这些渤海遗民中的大多数,其本身就是女真人,在辽朝政权的压迫下,时怀复国之念,渤海与辽朝的民族矛盾日益加深。渤海男子素有“多智谋,骁勇出他国右,,@之称,渤海军队在辽军中号称劲旅。在宁江州战役中,女真军曾力求使辽军中的渤海军队和渤海人民从辽朝政权中分化出来,使女真人与渤海人“化敌为友,,,争取渤海人助金灭辽。阿骨打在起兵攻下宁江州之后,就开始招抚渤海人。他派女真军中的渤海族将士回去招谕其同乡:“女真渤海本同一家,我兴师伐罪,不滥及无辜也。"⑩“女真、渤海本同一家"的政策,体现出阿骨打在族源上确认渤海人和女真人是同族人,此后,对渤海人多加重用和信任口阿骨打的招抚、争取渤海族的政策获得极大成功,对战俘中的渤海官兵实行去留自主的宽大政策:每次俘获渤海军士,只留用少数,多数释放;对于释放后又去投奔辽军的人,以后再被金军俘获,也既往不咎,还可以获释。阿骨打对此很有信心:“后日当有效用者。"@他从这些人中物色能够效忠金朝的人物,大就是其中的突出代表。阿骨打“问其家世,因收养之',⑩。后令其潜回渤海反辽的高永昌军中做金朝耳目,“伺察反侧,有闻必达',@,由于有功,金朝授予他“猛安,兼同知东京留守事,,@。阿骨打对渤海人实行安抚政策,是为其取辽朝而代之的总目标服务的,绝不允许在渤海人中产生一个对金朝政权构成威胁的政治集团来与之分庭抗礼;在必要时,阿骨打绝不排除坚决镇压,对待高永昌政权就是一个实例。阿骨打对渤海人的政策,加深了渤海与契丹的裂痕,促使一些渤海上层人物纷纷叛辽自立,辽东京渤海人高永昌杀东京留守萧保先,自称大渤海皇帝,控制辽东50余州。高永昌政权的出现,客观上起到了牵制辽朝军队和从内部动摇辽朝统治的作用,但是,对金朝来说也是一种不安定因素。辽军进剿高永昌部,高永昌初战失利,曾向阿骨打提出“愿并力以取辽',⑩的联合方针。阿骨打希望借助辽朝之力镇压高永昌起义,使辽朝和高永昌军两败俱伤,这样对金军有利。于是,阿骨打拥兵观战,对高永昌的请求不置可否,当高永昌转败为胜时,阿骨打乘高永昌军休整之时,突袭高永昌军,两战皆胜,并派内奸杀害高永昌家小,然后由大奥化名挞不野,前往高永昌军中临阵捕获高永昌,在辽阳将高永昌杀害。这表明阿骨打在对渤海等民族实行招抚政策的同时,对有损金朝“中外一统"的行为一点都不妥协的原则立场。此后,金朝稳固控制了辽南地区:“东京州县及南路系辽女真皆降。诏除辽法,省税赋,置猛安谋克,一如本朝之制。"@

    2.对契丹贵族招降纳叛,阿骨打在反辽斗争中的军事指挥原则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彻底孤立和打击辽朝统治者,对于负隅顽抗的辽朝军队坚决予以消灭,即“拒命者讨之',@,“辽主不获,兵不能已',@,对于主动降金或作战中被俘的契丹将领,阿骨打便“服者安抚之',@,只要他们愿意为金朝效力,统统被委以官。随着金、辽间战争不断发展,辽朝统治集团的危机越来越严重,天祚帝于1120年〈天辅四年〉三月遣使向金朝求和。阿骨打认为辽朝求和是“惟饰虚辞,以为缓师之计,当议进讨',@。同年五月,阿骨打亲自率军攻占辽上京临潢府,这是继黄龙府之后又一重大军事胜利。辽上京是辽朝统治集团祖陵、宫室、庙宇所在的根本之地,它的失守使辽朝朝野震惊恐惧,辽军中不断发生叛变、厌战和起义事件,宫廷内部斗争激烈。天祚皇帝偏听奸佞之言,对一部分主要将帅失去信任,辽朝统治自上而下处在崩溃边缘。在这个紧要关头,辽朝大将耶律余睹率部投降金朝。耶律余睹为辽朝皇室宗亲,颇有才干,在与金军作战中,他的军队战斗力较强,对金军有一定的威胁。阿骨打在占领辽上京临潢府之后,把该部作为主要对手。阿骨打亲自写信劝耶律余睹投降,但遭到拒绝。1121年正月,耶律余睹由于被萧奉先诬为谋反,天祚帝决定杀死他。耶律余睹“在军中闻之,惧不能自明被诛,即引兵千余,并骨肉军帐叛归女直',@。阿骨打对耶律余睹来降甚为重视,对耶律余睹和他部下的安排极尽妥善。阿骨打亲自接见耶律余睹和他的官属,“赐其坐,班同宰相,赐宴尽醉而罢。上命余睹以旧官领所部',@,能立功,则有奖赏。阿骨打不计耶律余睹的前嫌,给他官职,委以重任,这充分表明阿骨打招降纳叛、化敌为友的博大襟怀,提高了以他为首的金朝政权在世人面前的威望,吸引更多的人投到金朝的大旗之下,参加到反辽斗争中。耶律余睹久在辽军,又系宗室重臣宿将,熟悉辽朝政治、军事情形,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对反辽斗争十分有利。所以《金史》中言:“自余睹降,益知辽人之虚实矣。"②耶律余睹投降之事,对金辽战争的影响是巨大的,加剧了辽王朝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辽朝的统治更加削弱,使本来没有斗志的辽军士气更加低落。早在护步答冈战役之时,辽属诸部族或降或被俘,对此,阿骨打曾下诏公布对待降将和战俘的政策:“自破辽兵,四方来降者众,宜加优恤。自今契丹、英、汉、渤海、系辽籍女直、室韦、达鲁古`吉惹、铁拥诸部官民,已降或为军所俘获,逃遁而还者,勿以为罪,其酋长仍宫之,且使从宜居处。"@这种策略,既得到各族各部上层集团的支持,又取得各族百姓的信任,促使各部族从辽朝统治下分化出来加入女真人行列。辽朝统治的大厦不但顶楼出现裂隙,底部也已被阿骨打挖空,真正是大厦将倾了。金太祖阿骨打利用矛盾、招降纳叛的策略,是对当时金、辽双方力量对比进行清醒分析的结果。辽朝虽然政治腐朽,统治衰弱,但其地域广大,兵多将广,经济上仍有实力,而且对于其统治下的各部族仍有号召力,这些都是刚刚建立的金朝不能与之相比的。阿骨打这一策略的运用,收到了十分明显的效果,扩大了辽朝统治下的民族离心倾向,加深了辽朝统治集团的矛盾和分裂,在客观上大大减轻了金军的阻力,加快了推翻辽朝腐朽统治的进程。

    四、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

    阿骨打在领导反辽武装斗争期间,正是北方各政权、各民族关系复杂多变的时期,随着金朝反辽战争的胜利发展,这种关系呈现出更加错综复杂的局面,处理好这些关系对于加快金朝反辽战争的进程具有重大意义。对此,在外交方面阿骨打自起兵以来,依次对高丽、北宋、西夏实行不同的外交策略,在当时各政权之间纵横搏闹,利用辽朝与他们之间的矛盾争取合作与支持,以便孤立辽朝。根据不同时期的形势和不同的对象,阿骨打分别施以不同的手段和方法,既有盟约联合,也有武力恐吓,其主要目的在于建立金朝与周边各民族、各政权和平关系,以便金朝能够集中力量打击最主要的敌人——辽朝。

    1.慎守边境,妥善处理与高丽的关系。金朝与高丽为邻邦。金朝建国前,从穆宗到康宗时期,女真与高丽为争夺边界上的女真人,曾发生两次军事冲突,战败的高丽于康宗二年(1104年)向女真求和。金朝的反辽战争推进至辽南地区以后,与高丽的领土纠纷主要围绕保州的归属问题展开。收国元年〈1115年〉,金军攻克黄龙府,直抵保州,高丽派使臣向金朝贺捷,趁机提出“保州本吾地,愿以见还',@的请求,阿骨打对高丽使者说:“尔其自取之。"@后来保州的辽军弃城撤退,高丽军抢先占领保州城口从当时力量对比看,金朝从高丽手中夺回保州,是没有多大困难的。但是,阿骨打从大敌当前的形势需要出发,并没有命令金军夺取保州。他从长计议,不为小利而伤害大局的外交策略缓和了金朝与高丽的紧张关系。等到天会二年〈1124年),金灭辽已成大局,其弟金太宗才派军队将高丽军队逐出保州口

    2.与北宋订立“海上之盟"阿骨打反辽建国之时,正值北宋徽宗皇帝在位。北宋从宋朝建立之初与辽朝就有宿怨,其主要矛盾是“燕云十六州"的归属问题。“燕云十六州',地处险耍,向来是中原政权防御北方少数民族南进的屏障,自五代后晋石敬瑭献给辽朝以后,使得中原政权的北大门洞开,无险可守。为此北宋王朝一直想收复该地区,以解除来自辽朝的威胁,但多次武力征讨,终未能如愿。宋徽宗接受了辽朝降官马植献策,决定与金朝相约夹击辽朝,以期收回“燕云十六州"口正是在这种特定环境中,宋与金订立盟约,史称“海上之盟",目的是联合打击辽朝。“海上之盟"的主动倡议者是北宋。宋政和八年(1118年)九月,北宋派使臣赴金朝商议结盟之事。当时,金朝已经占据辽朝东京道50多个州的土地。但辽朝毕竟是大国,在金军强大攻势面前尚能招架得住。阿骨打在与辽朝5年的角逐中,意识到只凭金朝军队的力量短时间内达不到灭辽目的,因此他欣然接受宋朝缔结盟约的意见。阿骨打亲自接见宋使,并给予热情款待,明确表达了金朝愿与宋朝结为精角、联抉灭辽的愿望。宣和二年〈1120年),北宋派赵良嗣(即马植)再次使金,向阿骨打提出双方联合灭辽后,宋朝要收复“燕云失地"的建议。这时的金朝在对辽战争中已经形成军事优势,阿骨打欲与北宋联合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提出一些较苛刻的条件,包括要宋朝每年给金朝大批贡奉。宋徽宗收复“燕云失地',心切,在结盟条件上一再让步,同意将当时北宋每年向辽朝缴纳的50万两匹金吊全部转与金朝,金朝同意北宋收回“燕云十六州"。这就是金宋关系史上的“海上之盟"。“海上之盟"是金、宋两个政权之间的军事、政治同盟,是在金朝反辽斗争和北宋收复“燕云之地"的共同需要的基础上的联合。这是阿骨打根据当时金朝面临的形势与任务做出的决定,金朝虽然已经攻占了辽朝东京、上京、中京、南京各道所属的大部分州县,但是金朝要稳固地控制如此广大的新占领区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辽朝天祥帝遁入西夏境内,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金朝面临的形势还相当严峻。因此,阿骨打尽管有建立“中外一统"的雄心大志,但在当时历史条件下,还不敢贸然失倍于北宋,放弃这样一个从后方牵制辽朝的举足轻重的力量。后来的事实证明,“海上之盟"确定与北宋的和平关系,有益于金朝集中力量对辽朝作战,减轻了南顾之忧的压力。结盟之后,双方互致国书,北宋国书表示“永承信介",“诚意不渝,义当如初,'。在金军攻克燕京之后,金、宋之间关于“燕云之地"的交涉持续了很长时间,主要原因是由于北宋统治的腐朽,宋军未能如期攻占燕京造成的。但是,直至阿骨打病逝,他一直坚持履行“海上之盟"。当金朝重臣完颜宗翰依靠金军在燕云等地区的优势,向阿骨打提出进一步与北宋划界至深、易二州时,阿骨打表示:"我与大宋海上信誓已定,不可失也。"

    3.主动通好西夏,沮疑其救辽意志西夏与辽朝在历史上有“和亲',关系,并且“世修朝贡不绝"。当金军进入辽朝南京、西京道时,天祚帝兵败逃亡阴山,西夏皇帝李乾顺派将军李良辅率3万骑兵到阴山接应,结果,西夏军在宜水被金将完颜宗望部打败,只好退到阴山以北。阿骨打为集中兵力对付辽朝,最迫切的是稳住西夏,破坏西夏与辽朝的臣属关系,而不是扩大金朝与西夏的矛盾。尽管西夏一再出兵助辽抗金,阿骨打也不以为嫌,主动与西夏议和。金将宗望奉阿骨打之命给李乾顺写信协商议和之事,其书曰:“夏王,辽之自出,不渝终始,危难相救。今兹已举辽国,若能如事辽之日以效职贡,当听其来,毋致疑威,若辽主至彼,可令执送。"李乾阪分析金、辽双方的形势,看出辽朝大势已去,金朝锐不可挡,为保全西夏,遂与金朝言好,不再给天祚帝以支持。阿骨打运用谋略和武力恐吓,离间了辽与西夏的臣属关系,对西夏主动通好的目的就是要“沮疑其救辽之心",使辽朝又失去一个有力的盟友。天祥帝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更加恐慌不安。对于金朝而言,与西夏问题的和平解决,使金朝的西北边界相对稳定,并在后来对北宋的军事行动中减少了西顾之忧口阿骨打死后,天会二年(1124年),西夏向金称臣,“以事辽之礼称藩,请受割赐之地",正式确定了西夏对金朝的臣属关系。自阿骨打领导反辽战争以来,以他为代表的女真贵族统治集团,成功地运用外交手段,妥善解决了与周边几个政权的关系,在政治上使辽朝处于孤立被动的地位。这一外交策略的成功,是以金朝军事上的不断胜利和政权迅速扩大巩固为前提条件的。与高丽、北宋和西夏的外交往来中,阿骨打凭借金朝的实力,一直处于主动地位,制约对方,而高丽、北宋和西夏只能处于被动、屈从的地位。

    五、余论